影評心得｜《但願人長久》父女之間的變與不變

湖南姊妹子圓與子缺的青春住著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，小時候姊妹倆舉家移民到香港，母親在外兼職，父親也經常不回家，子圓便代母職照顧起年幼的妹妹，雖然克服了語言隔閡，新移民的身份卻始終在她們生命裡揮之不去。後來，父親因吸毒被抓反覆入獄，姊妹學會自立自強，度過了與父疏離並亟欲反抗、逃離的年少時期。原以為長大後能徹底擺脫父親的枷鎖，卻發現自己喜歡的人事物都帶有父親的影子……驀然回首父親已白髮蒼蒼，子圓和子缺是否能放下過往的芥蒂，重新修復父女關係呢？

不管是片中的移民題材，或是導演從自身故事出發，所賦予電影的自傳色彩，都令我不禁想起在兩屆之前的金馬58，同樣拿下最佳新演員的《美國女孩》。

然而在這些類似的標籤下，兩部電影敘事的「焦距」卻明顯不同。相比《美國女孩》對於芳儀，對於一家人剛回到台灣時那段齟齬不斷的日子的聚焦，《但願人長久》以長達20年的時間跨度，書寫子圓對父親的情感變化，並同時透過妹妹子缺，凸顯比同學口中的「美國人」還要難解得多的身分認同難題。

電影依序從1997、2007，和2017三個時間點切入，每當時間切轉，我們都能輕易看見子圓這十年來的變化：97年那個剛剛來到香港，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白鞋心裡羨慕得不行，想吃巧克力，想要 Hello Kitty 手錶，就得靠爸爸或自己親手偷來的小女孩，到了07年，在心儀的衣服前看了又看的她，卻已不必再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，而展開一場「大冒險」。

07年那個被初戀諷刺「正義」的少女亦然，17年的女人，對於所謂惡習或愛情，也早已不再看得像以往那麼絕對。

「我是說如果你請到假回來的話，
現在剛好是百合開得最漂亮的時候。」

當子圓隨著時間推進而不斷轉變時，爸爸這個角色除了日漸衰老，卻不見太大的變化，特別是他對女兒的愛。無論是小時候一家共食的開心樂園餐（快樂兒童餐）、偷來的巧克力，是他並沒有偷子圓打工而來的錢去買毒，還是老了以後，他嘴上總說沒關係，怕麻煩子缺、勉強子圓，然而內心仍無比期待與重視，能和兩個女兒像以前一樣飲茶，能和子圓一起回鄉，共看後山的百合盛放。

爸爸的近乎不變映襯了子圓對他的改變，從給錢買毒的同情，再到後來的軟化、和解，不是因為爸爸變好了，而是隨著她的閱歷漸長，見過的人越來越多，在她們人生中次次出現但又缺席的爸爸，並不完全只留下壞的印記。人與人之間無法以好／壞簡單概括的複雜性，其實也正是我們都會面對到的人生課題。

而在這段橫跨20年的歲月中，除了不管是湖南話還是廣東話，無論壯年或是年老遲暮都能完美演繹的吳慷仁，最亮眼同時也最重要的，就是這屆金馬的最佳新演員謝咏欣。中學子圓臉上清楚地寫著小女孩時期被媽媽懲罰也好，和同學衝突也好，直到97年最後和妹妹手牽手放學的那幕，都不輕易認輸的倔。當這樣的她發現自己的積蓄不翼而飛，斬釘截鐵地便誤會爸爸偷錢，甚至將他的毒品丟進水槽。

但在另一方面，因為愛情，子圓對於好壞的界線漸漸模糊，在妹妹說出錢其實是她偷的以後，更好像有什麼被瞬間改變了。對妹妹的哀求和毒癮發作的爸爸於心不忍，最終將錢放在架子上的她，也就成為了年少的倔，還有長大的釋懷間的橋梁。

至於我一直未談到的妹妹子缺，不只以乖巧的形象作為爸爸的對照，在《但願人長久》也肩負著「何謂香港人」的支線。在同學的定義中算不上香港人，希望姐姐別和她說湖南話的子缺，同樣在她牽起被排擠的 Catherine 的那刻搭起了過去和未來的橋樑。香港人的定義究竟是出生地、說的語言，還是一個人是否深愛著這片土地上的人事物？

「他總和我說，自己沒什麼本事，
最大的本事，就是生出你們兩個懂事的女兒。」

在看《但願人長久》的過程中，導演大量點到但不說破的敘事手法，讓電影中諸如子圓在小女孩時期對著電話嘟嘟聲和妹妹說話，還有長大後想起爸爸也曾這樣幫自己咬上「手錶」的情緒，都得以被我自己轉化增強。

然而有點可惜的是，當導演親自詮釋17年的子圓時，反而不像《美國女孩》最後以那聲不配任何畫面的「梁芳安！」，在給出答案的同時，也讓觀者能以自己的生命經驗補上。我會覺得17年的子圓可以更勇敢，更私人一些，畢竟伯伯口中爸爸「最大的本事」，都看在眼裡的我們，又怎麼會沒有填補出那始終比女兒更眷戀，更晚再回頭一次，雖不完美但真真切切的父愛呢？

★ 柏C的推薦指數：9.0 分

★ 爽度：8 劇情：9 氣氛：9 演技：10 題材：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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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但願人長久》電影預告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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